落幕
你被楚王囚在郢都大牢第三日，狱卒往陶碗里倒的粟米饭还带着冰碴。你望着石墙上蜿蜒的水痕，忽然想起咸阳驿馆的胡饼——若此刻死在这里，苏秦那家伙怕是要在函谷关上笑掉冠缨。
昨夜楚宫宦者来探监时，一脸得意对你说：“先生若肯献六百里商於地，明日便能在章华台饮酒观舞。”
你盯着他，忽然笑出声——当年在咸阳宫，秦王赢驷也是这般问你愿为秦国破合纵否。
你知道，靳尚和郑袖失败了。
五更天的梆子声敲碎夜雾时，你听见狱卒私语：“南后今早往太庙捐了百斤沉香，怕是楚王要立信于齐。”你蜷在草席上数着砖缝，计算着从郢都到咸阳的驿站里程。若你真死于这潮湿的地牢，犀首公孙衍怕是要带着五国相印叩关，而赢驷案头那卷《连横策》，会被新得宠的谋士们踩在脚下碾成齑粉。
卯时三刻，狱门突然洞开。狱卒对你说。
“秦相，该上路了。”
当你被押上章华台时，楚王还在问你：“先生可曾后悔。”
你反问道，“大王可趁后悔？”
楚王怒不可遏。
你接着说，“大王，张仪不过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说客，竟然让偌大的楚国连连失败。大王，你真是最贤明的君主了。”
说完你便大笑起来。
楚王拍案时，你看见阶下靳尚的玉佩碎成两半。这位惯会察言观色的大夫，此刻正盯着你腰间新系的秦国虎符，瞳孔里映着章华台八角飞檐投下的阴影。
午时到了，刑场上响起楚地特有的巫乐。
“先生可还有话要说。”楚王得意地问你。
“有。”
“快说吧，别留遗憾。”
“大王，张仪来窃取你的城池了！”
言尽于此，有人说你三寸之舌便可杀人，有人说你事奸诈之人，但没人否定你的功绩，天下合纵，愚戏诸国。
——惠王用张仪之计，拔三川之地，西并巴、蜀，北收上郡，南取汉中，包九夷，制鄢、郢，东据成皋之险，割膏腴之壤，遂散六国之从，使之西面事秦，功施到今。